回去的时候我的心情好多了，两位精灵一声不吭地在我身边走着，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我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肩上扛着的鹿上面，待会儿我得亲自动手剥皮抽筋，然后生火烤鹿肉，我刚才问过了另外两位，他们自称有带打火石和火绒，这样一来什么事都迎刃而解，而且他们有随身携带精灵酿的葡萄酒，虽然无法保证还是热的，但我总认为既然是精灵打造的物件效果应该比普通的酒类要好，因此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当初的宿营地了。
我们到达山丘的背风坡的时候，那里几乎是一团黑影，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风呼啸着不断刮过草地。我的心立刻吊了起来，小跑过去，才看到是米思兰达和博罗米尔蜷缩在一起，博罗米尔的头枕着米思兰达的大腿，他看起来几乎已经昏迷了，脸呈青紫色，鼻息非常微弱，看得出还在发抖。米思兰达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抬起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直视她。
不过她一看到我身后的两个高挑身影，脸色突然就变了。
“没什么事吧？”我蹲下身查看博罗米尔的情况，米思兰达直勾勾地盯着两位黑发精灵，后者则颔首致意。
“哦，这两位是埃莱丹和埃罗赫，林谷埃尔隆德之子。”我简单介绍完了之后，伸手去试博罗米尔的额头，博罗米尔的额头烫的几乎可以直接在上面烤鸡蛋了，我抬头问米思兰达：“又恶化了吗？”
“嗯。”米思兰达终于把视线收回来，点点头，“他刚才一直在呻吟，他太冷了，法拉米尔。”
“法拉米尔？”埃莱丹突然转过头皱着眉头，我的心噗通一声猛跳。
米思兰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乎的一下，埃罗赫用刚才从林子里带来的干木材点燃了火堆，火光下他白皙的面庞摇曳不定，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出奇：
“你是刚多的法拉米尔殿下？”
“是。”我点点头，似乎动作太沉重了些。
我和米思兰达一起把博罗米尔搬起来，博罗米尔的分量可一点都不轻，我用上每次他喝高了时我搬运他的方式，加上米思兰达的帮助，把他挪到火堆边上，博罗米尔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似乎是火光刺激到了他。
“他怎么了？”埃莱丹半跪在博罗米尔身边，伸手试了一下他得额头，“受了风寒吗？”
“嗯，”我点点头，“两天前从冰冷的河水里游上来后就没换过衣服，滴水未进，更别说进食了。”
“再强壮的人也撑不住，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埃罗赫在火堆那边说道，脸色有点阴沉，“赶紧把鹿肉烤了吧。”
我站起来走到鹿的尸体边上，抽出匕首从腹部开始剥皮，埃罗赫也掏出小刀帮忙，可是我不希望他插手。
“刚多发生了什么事吗？”果然埃罗赫开口这么问，“也许一个外人不该多嘴，不过这太不寻常了，两位王子流亡国外，实在很难叫人不在意。”
“哦，”我一边掏出内脏一边说，“你认出来了？”
“当然，”埃罗赫淡淡一笑，瞥了一眼埃莱丹，他正在热酒，“我们去过刚多几次，不过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我的手不由得停滞了一下，抬头看看埃罗赫，他明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却无动于衷，好像真的在专注地剥皮。
“你去过刚多？”为了确认我又问了句废话。
“是啊，太久以前，我都不记得了。”埃罗赫淡淡一笑，“现在如何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我叹了口气，“战争接连不断，安稳的日子从来无法长久，人民劳顿不堪……”
埃罗赫赞同地点点头：“魔都的城墙跟刚多毗邻，日子自然无法轻松，不过既然如此，你们两位……怎么会独自跑出来呢？”
“你为什么确定那就是博罗米尔？”我觉得问这句话的我正在冒傻气。
“你们两个太像了，还有直觉，我应该没有猜错吧？”埃罗赫一脸轻松，跟渐渐紧张起来的我完全不同。
“没什么大事。”我摇摇头。
埃罗赫看了我一眼，说：“但愿如此，看来你们只是出门游山玩水。”
我突然有一种喉咙被堵住的错觉，我悄悄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去接触埃罗赫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视线，我想他多少猜到了，大概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说不定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想法，在一个不甚了解的外人来看，两个王子狼狈地流落荒野象征这什么？其实这种答案已经非常清晰，情感倾向已经可以定位，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垂死挣扎，但是越陷越深，我已经没办法编出一个像样的谎言了。
“……我被流放了。”我的舌头无比苦涩，似乎连话也说不好。
埃罗赫终于露出来吃惊不已的神情，他转过头瞪着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需要酒吗？”埃莱丹提着酒壶蹲在我们身边，埃罗赫接过酒浇在他切下来的一大块鹿肉上，然后递给埃莱丹，埃莱丹接过肉走回火堆边坐着烤。
埃罗赫把酒递给我，我说了句“谢谢”，然后举起酒囊灌进去，热酒烫着了我的喉咙，我流着泪干咳几声，把酒还给埃罗赫。
肚子里火辣辣的热，我呼出一口气，立刻凝结成团团稀薄的白雾消失在风中。
“说说吧，反正也没什么差别。”埃罗赫淡然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很粗很低沉，“我得罪了自己的父王，被流放了，博罗米尔被我连累了。”
“我还以为只是驱逐。”埃罗赫又掏出另一柄精致的小刀开始切肉。
“总之……”我艰难地阐述自己的意思，“永远也回不去了，就是这样。”
“怎么会……？”埃罗赫轻声感慨，我不知道他是想进一步套我的话还是真的不敢相信，也许两者都有。
“现在的刚多……”我叹口气摇摇头，“有些暗流涌动……”
“哇……”某人虚弱的声音突然隔着火堆传来，“这肉太棒了，是鹿肉吧？法拉米尔，这是你弄的吧，你……嗯？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个样？”
我跟埃罗赫一起转过头去看博罗米尔，博罗米尔手上的小刀插着一块香气四溢的烤鹿肉，皱紧眉头瞪着埃莱丹。
“我在这，博罗米尔。”我有气无力地说。
“法拉米尔？你……唉，米思兰达，怎么回事这？这怎么多了几个人？”博罗米尔左看右看，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现状的样子。
“就两人，”埃莱丹微笑着说，“我是埃莱丹，那是我哥哥埃罗赫，我们来自瑞文戴尔。”
“等等……你们是，你们是……精灵？”博罗米尔难以置信地看看埃莱丹再看看埃罗赫。
“我在树林里遇到的，”我走到博罗米尔身边坐下来，又递给他一块肉，“当时他们在追击乌路克，就是那些强兽人，把乌路克消灭后，我请他们帮着打猎，弄来了这头鹿。”
博罗米尔接过肉，愕然地瞪着我片刻，然后嘟嘟囔囔：“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
“你们知道那些乌路克吗？”埃莱丹问道，“我们从罗汉峡谷追到阿诺瑞恩，却搞不懂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看术士谷嫌疑很大，可是那里是萨茹曼的居住地，不好妄加猜测。”
“萨茹曼……”博罗米尔盯着肉陷入沉思，“萨茹曼很久没来刚多了……至于那些乌路克，我只能说，他们前不久刚进攻奥斯及利亚斯……”
博罗米尔看看我，显然在向我证实情况，我点点头：“都告诉他们吧。”
“你确定？”博罗米尔眯起眼睛。
“我们看起来很可疑么？博罗米尔殿下，我们可从来没有跟刚多为敌过，我们一直在帮助杜内丹人。”埃莱丹也走到我们身边坐下来，显然他也想了解情况。
“是嘛……但愿如此，而且，”博罗米尔抬起头环视两位林谷来的精灵，“我们现在已经不是王子了，也许从此以后只会是普通的游侠，在荒原上游荡，如果你们两位果真无意为难，那就请你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过我跟法拉米尔的事，原因就别问了。”
“我们迟早会知道的，”埃莱丹盯着火堆说，“我们常年在外奔波，消息四通八达，不过我们对奥克斯的出没处比较感兴趣，我们确实无意刨根问底，但是要知道，你们两位可是刚多摄政王之子，若是两人一起在刚多城内消失，不说别人，光是你们的父亲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地等你们回去，如果要找到你们，他只能动用一切手段四处寻找，心急之下可能考虑不到保密的问题。总之，如果有一个国家在四处寻找你们，不管他们多隐秘，总要四处打探，走漏风声只是迟早的事。”
“而且父王有他的魔石，白塔上的千里眼是不会漏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博罗米尔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肉送到沉默不语的米思兰达跟前，“你还没吃吧，赶紧吃一点吧，法拉米尔你也是。”
“白塔上的千里眼……可是传闻中的帕兰梯利魔石？”埃罗赫显然很感兴趣，“你们的父王能够动用那个寻找你们？”
“如果他想，他就能。”埃莱丹毋庸置疑地说，“所以你们两位还是好好考虑清楚，现在离开刚多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尽管法拉米尔殿下说起过……你们……被流放了？”
我觉得自己的处境突然微妙起来。
“……”博罗米尔沉吟片刻，表情看起来很凝重，“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不妨有话直说，你们俩若是打算相信我们，那我就把事情原委都说出来，若是抱有半点怀疑之心，那就算了，而且如果是这样我还要恳求你们二位不要把我们交给追兵。”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从未谋害过任何人，我们一直都致力于帮助杜内丹人重振国风，林谷一直都在这么做，刚多可算是整个中土的前沿阵地，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有什么变故使得两位王子都要流亡异乡，那绝非小事，不可儿戏啊，所以，我们真诚地希望殿下能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愿意鼎力相助。”埃莱丹口吻凝重却充满自信，表情非常认真。
“那就太好了，”博罗米尔舒出一口气，咬了一大口肉，一边嚼一边说，“真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因为这事真的太蹊跷了，事出紧急，我和法拉米尔都没来得及理出头绪。”
“到底是怎么回事？”埃罗赫问。
“是这样，我有跟你们说过奥斯吉利亚斯被那些……什么来着？乌路克？对，乌路克和一大群奥克斯袭击的事，只是这次袭击有点非同寻常，那些乌路克像是接受过一些特殊的指令，他们的目的不是攻城，而像是……”
“像是冲着我和博罗米尔而来。”我接过博罗米尔的话。
“没错，”博罗米尔点点头，又撕了口肉，现在只有甜美的食物能使他清醒，“那些乌路克在楼下，几十个人围攻我一个，后来法拉米尔赶到解了围，事实上他也才从乌路克的围攻中脱身，我有记得有个乌路克说‘不是活的也没关系！干掉他！’，这还不明显吗？”
“确实如此，然后呢？”埃莱丹催促说下去。
“我们好不容易跑到阳光下，结果又遭到了巫王的攻击，他和他的坐骑也是冲着我和法拉米尔，可是奇怪的是，当法拉米尔用长弓重创了他之后，那巫王和他的坐骑不是立刻逃回米纳斯莫古尔，而是掉头往北伊锡利恩去了，当时法拉米尔没有重视，可是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于是我赶过去结果发现……我父王德内豪带着宫廷的禁卫军跑到伊锡利恩去了据说是来增援我们？这事太蹊跷了，简直不符合常理，更糟糕的是，巫王认出了我父王，立刻挥着大锤想要杀死我父王，我们死伤惨重，父王被重锤伤的不轻，好在巫王的坐骑已死，另一只飞兽从米纳思莫古尔赶来，巫王没有恋战，骑上坐骑离开了。我们返回的途中见到了法拉米尔，他也赶到了，那是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父王质问法拉米尔他是否有弑君的阴谋，还拿出了证据。”
博罗米尔说完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埃罗赫接过纸条，和埃莱丹一起看起来。
“就凭这个？”埃莱丹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挥了挥手里的小纸条。
“这确实是我的笔迹。”我沉重地说。
“法拉米尔那种花里胡哨的写字手法可是从小就养成的，但他毕竟不是作家，写的文字流出去的不多，如果说有谁能了解他的笔迹到这种程度，我只能怀疑，”博罗米尔翘起嘴角看着我，“是不是你的侍从出卖了你。”
“而且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找援军。”埃罗赫看着字条摇摇头，“很少有人直接向国王要援军，至少在我看来刚多人不会这么做。”
“小孩子才会这么做。”埃莱丹赞同道。
“等等！”我举起一只手喊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阻止什么，但突然出现的莫名印象让我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我只是拼命地回想，回想，我一定要想起来到底是什么记忆如此重要。
“我觉得……博罗米尔，我记得父王对我说过，他说我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我想他真的不是胡说八道，我想我确实干过。”
“什么意思？”博罗米尔的声音有点紧张。
“你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跟你去伊锡利恩遇到了奥克斯伏击，那时候你先把我藏起来然后独自去对付奥克斯，我那时……就写了纸条让阿克拉斯送回米纳斯蒂里斯……”
“阿克拉斯？你的侍从？你怎么不自己去？？”博罗米尔眼睛瞪得很大。
“你都忘了？那时候我还不会骑马！”
“所以？那个叫阿克拉斯的侍从有很大嫌疑？”埃莱丹总结道，“他现在还是你的侍从？”
“嗯，因为父王觉得没有必要换，虽然我觉得他没必要再跟着我了。”我皱着眉头说。
“如果是阿克拉斯……糟糕了，谁知道他还会在刚多鼓捣出什么来！”博罗米尔突然直起身子，然后身体虚弱地摇晃了一下。
“我还有疑问，”埃莱丹沉稳地说，“你们的父亲是宁可相信一个小小的侍从，也不愿听自己的儿子辩解一句？”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回答，却被博罗米尔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没错。”
“德内豪大人……是否仔细调查过事情的原委，收集过一定的证据再下结论儿子是叛徒还把他放逐呢？”埃莱丹继续问。
“没有。”我跟博罗米尔一起摇头。
“我的天。”埃罗赫轻轻叹道。
“但是博罗米尔殿下是怎么回事？听起来这件事他好像置身度外啊。”埃莱丹看着博罗米尔问。
“我们的父亲可是刚多的王啊，”博罗米尔叹息道，“如果他决定认定儿子是叛徒，全刚多都会支持他的决定，如果连我都会动摇的话，法拉米尔的未来就此消失了。”
“你……完全信任法拉米尔？”埃莱丹问。
“当然，还有这位姑娘，”博罗米尔指了指米思兰达，后者的脸立刻红了，“她也决定跟法拉米尔到天涯海角，可以的话还要生一堆娃。”
“博罗米尔！！”我立刻大叫起来，埃莱丹和埃莱赫噗一声笑出来，完全不是因为博罗米尔的话真的好笑，应该是我和米思兰达的窘样很可笑吧！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父亲和儿子之间对同一件事的态度完全相反呢？你试图劝过你父亲吗？”埃罗赫问博罗米尔。
博罗米尔摇摇头：“我们都是看着法拉米尔出生，长大的，如果父亲能放下偏见的话，他也一定会相信法拉米尔的，那事情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如果你父亲的偏见真的如此严重的话……看来即使是法拉米尔回去了也不会受到任何欢迎。”埃莱丹如此断言道。
“可是如果真的有可疑的人潜伏在米纳斯蒂里斯的话，刚多岂不是危险？”埃罗赫皱着眉头说。
“我倒是想回去。”我弯了弯嘴角，努力一番，扯出一个苦笑，“可是他们不会给我机会靠近城门。”
几个不约而同地叹口气，埃罗赫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容身之处一定会有的，此处已经是罗翰国土，可以先找个人家休整一下，以后再做打算，不管怎么说，林谷愿意搭把手。”
“谢谢。”我笑了笑，还是很勉强。
“可是我现在……”博罗米尔昏沉沉地眨眨眼，又咬了口肉。
“大家先饱餐一顿吧，等找到住的地方，你们俩最好改变一下形象，否则这么着装无异于在背上插个大旗上面写着‘刚多之子’。”埃莱丹轮番看着我和博罗米尔说。
“游侠的身份是不错，不过你们若是真心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在这方面还是多听听我们的意见。”埃罗赫自信满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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